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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码委内瑞拉_数字说频道_财新网

发布日期:[2024-03-30] 来源:乳化罐

  2019新年刚到,委内瑞拉突然成为风暴中心。反对派领袖宣布自己成为“临时总统”,获得美国和欧洲、南美多国支持。总统马杜罗随即与美国断交,力图通过回击和谈判稳住地位。军方态度、街头、贸易制裁、军事冲突威胁……局势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在1998年大选中上台的“平民总统”查韦斯(Hugo Chávez),改写了委内瑞拉历史,让这个此前信奉新自由主义的国家,在政治经济上全方位“左转”。2013年查韦斯病逝后,以“查韦斯之子”自居的委内瑞拉现任总统马杜罗(Nicolás Maduro)继承了衣钵。

  在2018年5月20日的委内瑞拉大选中,现年56岁的马杜罗成功获得连任,如愿开启了又一个六年总统任期。但据官方数据,这次大选投票率仅为48%,与2015年选举时高达80%的投票率相比,落差相当明显。

  上世纪70年代,委内瑞拉的经济稳步的增长和居民生活水平一度居拉丁美洲第一。美国海军学院研究拉美政治经济的副教授约翰·波尔加-赫西莫维奇(John Polga-Hecimovich)曾撰文描述,当时委内瑞拉的中产阶层都开着凯迪拉克和别克,上等阶层则直接飞往迈阿密疯狂购物。

  这个拉美大国得天独厚的地缘条件,也吸引着全球各地的“淘金者”。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委内瑞拉迎来了大批中国人,其中绝大部分来自冯伟光的家乡——广东省江门市恩平县。他们在委内瑞拉主要经营各种中小型超市、日用品店和五金店。

  据冯伟光描述,当时他的亲戚和朋友在中国一个月仅挣200块钱,但在委内瑞拉,“我挣的钱可以翻倍”。靠着自己的努力,冯伟光终于在这片资源丰富的土地上建立起自己的事业。除了经营酒楼和灯饰铺,如今他还是委内瑞拉马拉凯市华联会馆的副主席,在当地华人圈颇有名气。

  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执政时期,中国与委内瑞拉的双边关系突飞猛进。从中国进口来的廉价手机、摩托车和家居建材,帮助查韦斯赢得了穷人们的支持。一批又一批的中国人也远涉重洋,前来建设该国的基础设施。

  依靠石油赚得的国库收入,查韦斯施行各种福利政策,使底层民众吃穿不愁,大部分华商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溢。冯伟光向财新记者回忆,“2008年到2011年的那几年,小商铺的月均利润都能够达到1万美元,百业兴旺。”

  2009年,在朋友的反复劝说下,同样来自广东恩平的小康,也成为“委漂”大军中的一员。在他眼里,彼时的委内瑞拉颇具乌托邦色彩,“查韦斯提供给民众免费的房子、医疗和教育。当时感觉那边的人都很开朗,大家吃的喝的都有,周末我经常受邀参加本地人的派对。”

  作为世界第五大和拉美最大的产油国,委内瑞拉收入的95%都依赖石油出口,90%的商品依赖进口。但自2014年国际油价大跌以来,该国开始遭遇“现代史上最糟糕”的经济崩溃,物资奇缺、恶性通货膨胀、外储耗竭、债务违约、暴力频发,一步步走向动荡。

  急剧减少的石油收入,也令委内瑞拉国库大幅缩水。据委内瑞拉央行数据,该国外汇存底到2017年7月已降至99亿美元,系1995年以来首次跌破100亿美元。随着支柱性原油收入的减少,IMF再次调低了委内瑞拉的GDP增长预期,而这也将是该国连续第三年GDP出现双位数下滑。

  由于政府的外汇管制,大多数委内瑞拉人只可以通过黑市兑换美元。但黑市与官方汇率之间的巨大差价,也滋生了大量内幕交易和腐败。查询委内瑞拉黑市汇率实时追踪网站DolarToday发现,截至2018年7月25日,1美元可在委内瑞拉黑市兑换3525573.02当地货币“主权玻利瓦尔”。

  当地时间2018年1月31日,委内瑞拉加纳加斯,超市货架空空如也 图/东方IC

  委内瑞拉三所主要大学2018年2月公开的研究结果为,2017年委内瑞拉人的体重平均下降了11公斤,该国9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当中。

  当地时间2016年4月16日,Luis Razetti医院产科弃置的恒温箱。随着经济危机的加深,委内瑞拉大批公共卫生机构被迫解散。 图/东方IC

  对于近年委内瑞拉居住环境的每况愈下,在当地工作过六年的小康深有体会。他告诉财新记者,初到委内瑞拉时,当地人“天天吃牛排、喝红酒”;但渐渐地,餐桌上就变成了鸡肉等更便宜的食物。

  面对日益失序的局面,委内瑞拉屡次爆发大小规模哄抢事件,走投无路的委内瑞拉人将目光投向由华人经营的中小商铺。仍留在委内瑞拉境内工作的中国人张伟星对财新记者表示,由于民众只有少数食物,才导致部分商家沦为“牺牲品”。张伟星说:

  据冯伟光观察,委内瑞拉境内的20万华商,如今已撤走了一半左右。而那些由于不堪忍受国内严峻生存环境而出走的委内瑞拉人,则不得不睡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在邻国拥挤不堪的医院里寻找医疗服务。大量涌入的委内瑞拉难民,也让邻近的哥伦比亚、巴西等拉美国家的公共系统愈发不堪重负。

  从委内瑞拉出走的难民规模,正在迅速接近叙利亚内战引发的550万难民潮。有统计指出,自20年前查韦斯当政,已有约400万委内瑞拉人为寻求更好的生计背井离乡,这一规模相当于该国人口的十分之一。

  2018年8月22日,准备前往秘鲁的委内瑞拉难民在泛美高速公路沿线露营。 图/视觉中国

  “许多医生、老师等有能力的人才也离开了委内瑞拉,这让整个国家的情况变得更糟糕。”正在中国留学的华裔委内瑞拉人斯特凡妮·乔(Stephanie Tsao)对财新记者表示。

  多名受访者向财新记者证实,目前在委内瑞拉办理一个新的护照,需要另外向当地官员缴纳3000美元至3500美元(约合2万元至2.4万块钱)。但据张伟星介绍,目前他身边的委内瑞拉本地工人的月工资,还不足3美元(约合20元人民币)。

  时常一身红色或军绿色的工装,有时头戴一顶红色的贝雷帽,身材健硕,笑容自信而极富感染力——查韦斯留给世人的印象鲜明而深刻。到2013年逝世,这位拉美最富争议性的领导人掌权委内瑞拉14年。时至今日,他的影响仍深植于这一个国家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

  2013年3月6日,委内瑞拉加拉加斯,汽车载着查韦斯的灵柩,缓缓通过街道。民众肃立两旁,向查韦斯告别。

  作为查韦斯钦定的接班人,现任总统马杜罗自2013年上任至今,几乎一直在各方面刻意模仿他的政治导师:从穿着、讲话方式,到政策和纲领。

  中国驻委内瑞拉前大使王珍在回忆录《我与查韦斯》中陈述,在他和查韦斯一次仅两人参加的私人午宴中,刚刚履任总统一年的查韦斯如此概括自己的成长历程,“青少年的贫困生活奠定了我追求变革的‘叛逆性格’的基础,20年的军旅生涯使我走上了寻求变革的道路,两年的铁窗岁月是我成为成熟的革命者的大学和熔炉”。

  但在1982年,这位崇敬拉美独立运动先驱西蒙·玻利瓦尔(Simón Bolívar)的年轻军人,联合军营中志趣相投的同侪,秘密成立了“寻求救国之路”的组织“玻利瓦尔革命运动”,并于1992年发动了试图颠覆时任委内瑞拉总统佩雷斯(Carlos Andrés Pérez)的军事政变。

  重获自由后,查韦斯仍坚持他推翻现政府的目标。1998年,他创建了名为“第五共和国运动”(Fifth Republic Movement)的政党,同年带领左翼竞选联盟“爱国中心”,主打反腐败、反贫困的口号,以得票率超60%的压倒性优势,赢得当年委内瑞拉的总统大选。

  1958年,马科斯·佩雷斯·希梅内斯(Marcos Pérez Jiménez)领导的军人独裁政府遭政变推翻,委内瑞拉开始由左翼民主行动党(AD)和右翼基督教社会党(COPEI)交替执政。

  除了油价波动,该国石油产业在私营部门和国家之间的反复易手,也挫伤了石油业的稳定发展。从70年代起,委内瑞拉政府将此前被西方石油公司垄断的石油产业逐步收归国有,并成立了国有的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

  在拉美,他通过推进ALBA等区域性组织来巩固地区间合作,并和菲德尔·卡斯特罗(Fidel Castro)等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保持亲密私交。2001年,他成功阻挠了美国总统乔治·沃克·布什拓宽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范围、将拉美和北美贸易体系进一步融合的努力。

  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左一)看望古巴革命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右二)。 图/视觉中国

  而全球范围内,与中国建立的“石油换贷款”的合作模式,也被视为查韦斯试图摆脱美国影响的重要一步。

  查韦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猛烈抨击,令他背上了“敌视富人”的名号。在2010年的BBC采访中,他连环炮般地斥责全球资本主义使委内瑞拉陷入经济危机,并否定了资本主义与民主的兼容性。“资本主义是最富的一群人对最穷的一群人的独裁……拯救世界的惟一途径就是社会主义,一个民主的社会主义体制。”

  对于“民主”的具体概念,查韦斯曾多次引用美国前总统林肯的“”——民有、民治、民享(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但对林肯的推崇,远远无法盖过他坚定的反美立场。

  查韦斯为何要以如此争议的方式,高调反美?美国阿默斯特学院专攻拉美政治经济的教授哈维尔·柯拉勒斯(Javier Corrales)对财新记者表示,这样做,或是为了迎合委内瑞拉民众对“美国帝国主义”的仇恨情绪。“人们很欣赏查韦斯对政治对手的敌视,对于他的仇恨言论,民众多少是有些追捧的”。

  然而,也有批评者认为,查韦斯利用了存在于委内瑞拉广大底层民众与中、上层阶级之间的隔阂,并刻意鼓动。通过无情讥讽那些与他意见不一致的人,并时刻提醒人们注意国内外的“敌人”,这位左翼领导人在赢得了委内瑞拉穷人支持的同时,也加剧了这一个国家的裂痕。

  不过,专注于拉美人权发展的美国研究机构“拉美华盛顿办公室”(WOLA)委内瑞拉事务副总监吉奥夫·拉姆兹(Geoff Ramsey)提醒称,民粹主义的定义过于模糊、复杂,将查韦斯扣以“民粹”的帽子,或无助于理解其执政思路。(populism)。

  曾多次与查韦斯共同出席群众活动的王珍也不赞同把查韦斯归类为民粹领袖。他对财新记者表示,所谓民粹主义,其实是指打着为百姓谋福利的幌子,为自己或政党谋私利。“法西斯才是民粹主义。查韦斯不是这样,他是看不惯那种剥削人的现象,真的想为老百姓做好事。”

  在王珍看来,“查韦斯和拉美左翼十几年来所坚持的对本国发展道路的探索是有积极意义的。这种探索有成功也有失误,甚至是严重的失误,对于任何一种探索来说,这是正常的。对他们的评价,应当全面、客观、公正。”

  据委内瑞拉政府全国数据研究所(INE)统计,到2013年查韦斯去世时,委内瑞拉贫困率已从1999年的48.6%,下降至32.1%。美国中央情报局世界概况(CIA World Factbook)的数据则指出,1998年至2011年间,委内瑞拉基尼系数从0.5降至0.39,贫富差距明显收窄。

  而在医疗方面,查韦斯上台之初便兑现竞选诺言,为委内瑞拉引入了古巴的先进医疗资源。据世界银行数据,1998年至2012年间,该国人均寿命从72岁提高到74岁,婴儿死亡率也从19.9‰下降至14.7‰。

  2018年7月,加拉加斯市民在排队接水。由于缺乏基础设施建设投入,经济危机中的委内瑞拉同时也陷入了严重的公共服务危机。 图/视觉中国

  多名专家向财新记者指出,查韦斯的改革未能触及委内瑞拉经济的结构性缺陷,仅在短期内制造出国家繁荣与发展的“假象”,这一失误为今日的危机埋下了祸根。

  尽管经历过上世纪80年代油价下跌的冲击,赶上了高油价的查韦斯,也没能吸取前任政府的教训。在21世纪他当政的十年间,委内瑞拉石油工业占其国内生产总值的30%、出口收入的90%以及财政收入的50%。

  但硬币的另一面是,在查韦斯任内,委内瑞拉的石油产量始终未能达到1998年时每日平均310万桶的最高规模。在OPEC国家总产量中的占比,在查韦斯离世时,也从1998年11.17%的高点,下滑到不足9%。

  美国阿默斯特学院教授柯拉勒斯指出,查韦斯经济政策的最突出特征就在于,政府从石油部门大肆抽取利润的同时,却严重忽视了对这一支柱产业的资本投入。“当时一种流行的观点认为:如果油价持续上涨,为什么还要费心引入新技术和设备呢?”

  在查韦斯主导下,PDVSA的大部分营收以税收形式上缴国家,用于资助社会福利项目,这使广大中下层民众也享受到了石油收入的红利。2004年至2010年间,这家国有石油企业为社会项目贡献了614亿美元,其中约一半导向了查韦斯在各领域发起的“使命计划”,剩余资金则通过国家发展基金进行再分配。

  但批评者认为,查韦斯此举令PDVSA在无形中沦为政府的“取款机”,企业自身却因为缺乏必要的投入,生产能力迅速下滑。在石油国有化运动下,PDVSA管理层逐渐官僚化,更加剧了委内瑞拉石油业的低效生产,诱发腐败现象,甚至频繁引发安全事故。

  美国波莫纳学院研究委内瑞拉历史的教授米格尔·廷克·萨拉斯(Miguel Tinker Salas)向财新记者指出:过度石油依赖的另一重要后果在于,不少委内瑞拉人开始习惯于石油财富支撑下的福利补贴制度,愈发离不开政府的慷慨馈赠,丧失了从事生产的积极性。

  据柯拉勒斯分析,查韦斯在任内实施的,正是被经济学家诟病的“顺周期的经济政策”——在油价保持高位的经济繁荣时期,政府毫无节制地扩大开支和对外举债,造成财政赤字和债务飙升;但由于未能及时充盈国库和发展多样化的投资,这一做法反而削弱了经济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

  2014年国际油价的骤然大跌,令委内瑞拉单一经济模式的风险再次暴露,并逐步发酵为今日的危机。在王珍看来,查韦斯之所以未能及时作出调整政策,还在于他急于解决委内瑞拉的社会民生问题,“作为平民总统,查韦斯总是把贫困问题摆在第一位,这个出发点并不错。但他没想到如何从根本上处理问题,也没有预料到油价一下子就下降的这一天。”

  信奉左翼纲领的查韦斯,将一切经济衰退现象都归咎于狡猾、欺诈的商业行为,从不惮于向私营领域祭出“重拳”。除了收紧对石油业控制,查韦斯还对农业、金融、重工业、钢铁、电信、交通和旅游业等经济部门采取国有化政策。

  有人因为能从政府获得更多合同而感到高兴,也有人对过度的监管、审计和政府控制感觉到很不安。

  为整顿预算赤字、阻止资金外流,查韦斯自2003年起开始在国内推行固定汇率制,并限制民众合法购买美元的数量。但这项在短期经济动荡下采取的“权宜之计”,却刺激了委内瑞拉的黑市外汇交易,并催生了部分腐败官员和不法分子的投机套利行为,成为诱发该国日后恶性通胀的一枚定时炸弹。

  马杜罗上台后,不仅延续查韦斯对外汇市场发起的战争;面对日益空虚的国库和难以支付的社会福利账单,他还逐步扩大货币发行,并指责是投机者搞乱了经济。然而,政府加印钞票进一步推高了通货膨胀。原本为防止商家暴利经营、确保穷人负担得起重要物资,而开始推行的价格管制政策,也无效果。

  曾在委内瑞拉经商六年的小康同样认为,这一物价管控政策“完全违背了市场规律”。据他介绍,当时马杜罗政府依据《公平价格法》颁布的政策,要求商人利润不允许超出物价的30%;但这项规定是按照当地货币来计算,而委内瑞拉商品主要是依靠进口,商人采购以美元结算。

  “这就造成,在某一商品采购价是100玻利瓦尔的情况下,我最多只能卖到130玻利瓦尔。但如果汇率突然上涨,我的实际成本变成200玻利瓦尔,这就根本没办法盈利。政府这样做,商业活动还怎么进行下去?”小康如此反问。

  为绕过美国制裁,应对物资奇缺和高通胀的挑战,马杜罗还在2018年2月放出新招,宣布发行以石油为支撑的加密货币“石油币”。但此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很快签署行政令,禁止美国公民和金融机构使用委内瑞拉政府发行的一切数字货币进行交易,对这一新政加以反制。

  “在委内瑞拉,马杜罗已经变成一个‘梗’了。”拉姆兹举例,在数月前的一次总统竞选活动直播中,马杜罗被拍到正在进食一种委内瑞拉肉丸(Bollos Pelones),当时他误认为直播已经停止了,然而全委内瑞拉都目睹这位总统候选人是如何在全民饥荒时大快朵颐的。

  由于缺乏查韦斯的领袖魅力和领导能力,马杜罗自上任以来,在委内瑞拉政坛派系中始终难以服众,推行政策时多方受阻。自2015年委内瑞拉反对党联盟赢得国民议会的控制权后,反对派与马杜罗领导的左翼政府之间,便陷入了激烈斗争。

  反对派将当前委内瑞拉深陷经济危机的局面,归咎于马杜罗政府长期以来的失职和失策,并不断通过大规模的活动,对马杜罗政府进行抗议。这场朝野之间的拉锯战,造成上百人在抗议引发的暴力冲突中死亡。

  2017年4月19日,委内瑞拉加拉加斯,人们举行,抗议总统马杜罗执政引发国内政治经济危机。

  然而,继承了查韦斯“反美斗士”衣钵的马杜罗,将危机归结于美国政府和反对派对委内瑞拉发动的“经济战争”。

  由于认定选举已遭马杜罗政府“操纵”,在大选之前,控制既有立法机构国民议会的委内瑞拉反对党联盟“民主团结平台”(MUD),就以“选举缺乏公正保障”为由,宣布不参加、也不允许联盟内任何政党单独参与大选。这场选举最终以马杜罗无悬念获得连任收尾。

  重构委内瑞拉不公平的体制,终结公共部门腐败,是查韦斯在竞选时便许下的承诺。1999年上台执政后,查韦斯便立即着手推动修改宪法,并成功通过两场全民公投创设了由他的拥护者把控的制宪会议。当时,为防止制宪进程受扰,查韦斯还借机出台限制措施,令原有的议会和法院陷入瘫痪。

  在查韦斯主导下出台的这部1999年新宪法,虽扩充了公民权和选举权,却也大大削弱了委内瑞拉民主制度中的权力制衡机制,令国家权力集中于总统和行政部门手中。而在连任两届总统后,渴望更大权力的查韦斯,又于2009年再次通过公投修改宪法,取消了总统任期的限制。

  查韦斯铁腕集权的手段被接任者马杜罗加以延续和发挥。2017年4月,为架空由反对党控制的委内瑞拉最高立法机构国民议会,马杜罗声称要打倒委内瑞拉政府内兴起的“法西斯势力”,并借此成立取代国民议会的制宪大会,这一机构的成员完全由马杜罗支持者担任。

  在不少观察者眼中,反对派的势力逐渐式微,对马杜罗的威胁愈发心有余而力不足。美国阿默斯特学院教授柯拉勒斯对财新记者指出,如果说在2015年至2017年间,反对党联盟MUD还曾一度将马杜罗政府“逼至角落”,那么到了2018年,这一反对派阵营的声音已越来越微弱,在如何对抗马杜罗的策略上也莫衷一是。

  中国是全球原油的最大买家,而委内瑞拉拥有世界最大的原油蕴藏,双方的能源合作具有天然互补性。1997年,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下称中石油)中标委内瑞拉的英特甘博(Intercanmpo Norte)和卡拉高莱斯(Calacoles)两块油田,获得20年开采权,首开中委能源合作先河。

  中委基金是中国和委内瑞拉两国政府为支持委内瑞拉建设而联合设立。以该基金为依托,目前中委之间的能源合作主要通过“贷款换石油”的模式进行:中方由国家开发银行以贷款形式向基金注资,委方则通过增加原油供应的方式偿还贷款。

  应用于委内瑞拉的“贷款换石油”,并非中国对外合作中的首例。据崔守军介绍,此前中国在俄罗斯、巴西、哈萨克斯坦等国,都曾实践过这种合作模式;但在贷款规模、合作范围和维持的时间上,都以委内瑞拉为最。

  他在此前接受财新记者正常采访时指出,过去十年间,左翼政府领导下的委内瑞拉成为中国打开拉美能源市场的重要抓手;与该国的“贷款换石油”合作也帮助中国实现了石油来源的多元化,有利于中国整体能源安全系数的提升。

  不过,由于委内瑞拉产业体系单一、经济发展形势易受油价波动影响,该国的石油蕴藏还是黏度较高的重油,对开采的技艺要求高,而该国的炼油技术又相对落后。2014年国际油价的暴跌,再加上石油业的产能不足,便造成如今委内瑞拉政府偿还贷款的能力变弱的局面。

  王珍则向财新记者强调,处于内忧外困中的委内瑞拉,一直在按时偿还中方的贷款,到目前为止并没再次出现拖欠,外界不应夸大该国债务违约的风险。较高的重油,对开采的技艺要求高,而该国的炼油技术又相对落后。2014年国际油价的暴跌,再加上石油业的产能不足,便造成如今委内瑞拉政府偿还贷款的能力变弱的局面。

  “委内瑞拉绝不是一个说垮就垮的国家,因为它的资源都摆在那里。”王珍认为,石油、矿藏与农业资源都异常丰富的委内瑞拉,仍拥有不容忽视的经济发展的潜在能力,“一旦把形势稳定下来,恢复石油生产能力,委内瑞拉一定是个很有希望的国家。”

  由于外界缺乏对委内瑞拉石油出口以外经济数据的统计,要追踪该国的资金流动情况,并评估其债务偿付能力,将十分困难。但能确定的是,目前委内瑞拉政府正面临一项愈发严峻的挑战——如何在使用有限的外汇,进口更多奇缺的食品、药物等必需品,和将外汇用于偿还债务之间做出选择。

  2017年11月12日,当全球两大评级机构惠誉和标普纷纷宣布下调委内瑞拉信贷评级、提示该国债务违约风险时,马杜罗曾发表电视演讲向外界承诺:尽管面临,委内瑞拉“绝不会出现债务违约”。

  塞尔帕于同日发布声明称,中方已同意向委方提供超过2.5亿美元(约合17亿元人民币)的直接投资,用于帮助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增加产量。声明还称,“中委双方已经在推进具体的融资安排,这将作为中国50亿美元(约合340.1亿元人民币)特别贷款的一部分。”

  清华-卡内基全球政策中心中国与拉美关系研究员陈懋修(Matt Ferchen)向财新记者分析,对于当前遭受重创的委内瑞拉石油业来说,无论是2.5亿美元还是50亿美元,实则都不足以帮助其稳定生产。

  王珍指出,当前应以长远的战略眼光和互利共赢的心态,看待中国和委内瑞拉的关系和交往,不能因一时的局势动荡就动摇合作的决心。但他同时提到,随着国际经济发展形势和两国发展水平的变化,中委合作的方式和内容也要相应地有所创新,双方可在合作中不断摸索新的经验。

  我们和委内瑞拉的合作是国家之间的合作。绝对不能把它看成和某一党派或是某一个领导人的合作。

  他指出,只有认清这一点,中委之间的合作伙伴关系才能更加长久,日后才能更经得起政治与经济风波的考验。

  他建议,针对债务可持续性、石油产业及其环境效应等国家治理问题,中国政府可与委方积极开展开放、真诚的对话,“中方可以说:显然你们遇到了危机,并且还没得到解决,那就让我们一起看看有哪些教训,未来可以如何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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